倒退的旅行

(一)

我靠在座位上,仰头盯着车厢顶上淡黄色平行的两行灯,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两侧车窗外的一切物体都在向前迅速掠过。一切的岩石、树木、楼房、花草、电线塔,无一例外,都迅速向前、向前,消失不见。也许是前方有个黑洞,把这一切的物体都统统吞噬了吧。


(二)

周围的窗户黑了下来,一道道光影划过,仿佛置身时光列车中,穿梭于跨越时空的隧道。

我一直在后退,快速地后退,沿着时光的脚印倒退,退回到我身后那片记忆中充满欢笑与爱的土地——故乡。


(三)

我们一直都在前进,从小被教导要努力进取,凡事争先恐后、要夺个一二三名,勇往无前、永无止境地追寻人生的梦想。

可是,我们是否想过自己到底要去向何方?是不是大家都在赶路,我们就得气喘吁吁地逼迫自己前行,而无法逃脱这冷酷的寻底竞争?是不是我们犹豫后退、放弃这无尽的前行就会遭到千夫所指而被众人视为停滞不前、堕落萎靡?


(四)

想起了《The Legend of 1900》里,钢琴师与众船员水手一一告别之后,转身走下甲板,他站在连结陆地与甲板的长梯上,望着无尽的大陆,犹豫许久,最终调头走回甲板。相比于永不回头地向前奔跑,我更钦佩他调头的勇气与心量。


(五)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同学们站在从教室到寝室楼的路边仰头在看流星雨。

“哇我看到了一颗,在这里!”一个女生指着星空高声叫道。

“哇真的有,又有一颗流星!”

“这个方位真的有好几颗!”

……

当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看流星雨而欢呼的时候,我望向相反的方向,低矮的天际一颗流星快速划过,没有听见快乐的呼喊声,但是我看到了,那一瞬间同样的美丽。


(六)

两个星期前,总理来到厦大,老师和同学们欢呼雀跃地翘首以待,夹道迎接。我和周围的同学都纷纷举起手机,时刻准备拍照。总理从一栋楼出来,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成群的学生便大规模迅速移动,跑步赶往下一个地点。

我没有继续追,和女友慢悠悠地从湖边走去食堂吃饭。这时,我看到湖边有一个悠闲眺望的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静湖面上悠闲的黑天鹅。这宁静的景象和周遭涌动的人群极不协调,剧烈的反差突然让我感悟到了些什么。


(七)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建南大会堂里大约挤了近五千人,水泄不通。这里即将举行席慕蓉的讲座。我从后门挤进来,保安便关闭了大门,会堂里人山人海,大家挤得面红耳赤。我从口袋摸到手机,却没办法拿到眼前看一下时间,因为手压根就无法从众人的前胸后背间举上来。而且会堂里手机信号全无,安全问题让人堪忧。

当时的会堂俨然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挤破头想进来一睹大师风范,里面的人大汗淋漓想出都出不去。

这芸芸众生都有的一份执念,如何才能放下?


(八)

我望向窗外,看到一片片田地,不自觉地想起了《插秧歌》中的几句词:“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九)

“姐姐,我们是几号座位?”

“你看,就是前面那个有小餐桌的倒着的那排座位。”

动车缓缓开动,我们倒退而行,窗外的景物向前移动。

生活的路程中,我们习惯了单程向前。而此刻的我想倒退,退回去看看,退到几多年前,退到老家楼顶的那个葡萄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