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索然无味的周日上午或植物观察小记

前些天一直想写写近期对植物的痴爱与观察实践(我总觉得自然观察是种实践,不是光看书不外出就能习得的),可能缺点直接触发的因素,迟迟未下笔(如今非有深的感悟决不写散文,我愿把偶得的感悟一句句压进诗中,增加诗歌的密度,在不经意的一两行间,满含深的意义),直到昨天上午……

五一,通过好政策不断地调休,凑了五天假,疲惫的人纷纷出行,堵在路上,美丽的事物总伴随危险,匆忙间有人被事故带走生命。而这似乎都是节假日惯有的序曲,多数人习以为常,那少得可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新鲜趣事引到别处。平日周末地铁出行,满溢的摩肩接踵中,已深感三年疫情后爆发的巨大旅游热情,人们突然缓过神——花开堪折直须折,行乐得及时啊。

于是五一,我和家人独辟幽境,不是待在小区家中,便是随妻去北大本部和医学部漫步校园。这一漫步,不得了,正式开启了我植物观察如赏云识天般的疯狂时期。五一前的一个月,甚或早几年,湖边路旁,有空时我也偶尔拍拍植物,识别种类名称,但始终无心,只恋花色,不求甚解。后下载了识花App“形色”,像此前收集云朵和光学天象一样,有了集花的兴趣,开始点滴积累起来。4月29日,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在北大本部校区从与家人随行散步到独自迷失草间花下,物我两忘,实为值得纪念的一天。当听过和读过的一种种植物,以生动可爱的形象展现在我眼前,那是命名与实物相吻的时刻,鸢尾、石楠、扶芳藤……博物,以其不可抗拒的魅力将我裹挟,一发不可收拾,四五天时间集到四倍于我以往所知植物的总和。但初出茅庐如我者,同一种植物在不同时间地点出现,常是陌生而难以相认的。知识的习得,不都是反复与遗忘抗争的过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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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速的庞贝

一座真实的有历史的城
需要黄沙漫天,需要
自然的警醒与侵蚀
伴着满城飞絮和裙边扬起的碎花
布置一间旧书房
词街字巷,风尘仆仆

何须掩盖、重写?
当道旁晚樱开成流芳的古画
这里一切新鲜,一切
有条不紊
粗重的呼吸
在每寸遗忘之下吼哮

2023.4.14
于21路公交车上

哥伦比亚少年

约莫昨日
微信偶添哥伦比亚少年
我们初以蹩脚英文对话
后乘实时翻译之便
西班牙文,方块字
两种古石刻般互不可解的符
织络出奇妙风景,下自成蹊

聊间我竟谈起理想
这儿时止于发问的寒暄
成年后逃荒的皮里阳秋
竟坦率脱口
像晴天坐云的梦,轻轻
航往大洋东岸遥远陌生国度

时钟的元老院陷入尴尬
似碰撞后迷路的光
十二骑士龃龉昼夜的二义性:
“我在你无限可能的明日等你”
(“我在你永逝的昨日里安谧”)
而此刻、今日呢?
变脸般无界地,散落尺牍
一些被拾起放进竹篮
另一些闲展,着墨又风干

去秋转拨地球,由南至北
即兴的温差翻乱衣柜
真理轨迹偏移
午间太阳居然不经头顶
于是我一再迷失
一再受困于事物的两面
那俯冲的光浸我于黑暗
经度的开关呢?
正摸索,嗅得中午宵夜!

2023.3.30-3.31
于北京分行

桌旁有个泛在的写者

很久之后,只剩桌子
凸显人的短促
像浮空而起饺子样的云
被朝阳烤透又消散,而桌子
以它木的年轮和守窗望树的姿态留下
空空的,成为纪念
或谁的新家
那停于其上的旧思绪
悠游、狂喜,或明黄或藏蓝
都随目光移走

最后,人变作名字
和由此引申的一庭清风

而少年还久久伏案
以你的口吻
继续写

2023.3.15
于北京分行

早晨的清明

近来晚间已无精神与适宜环境看书默想,今又早起,喝一杯水,身心清明,读了几页林徽因的《悼志摩》,感人生无常。太阳慢慢升起,窗外鸟鸣渐渐,不高的空中凭空变出许多白云,悠悠飘着,云底烤上灿灿的金色,像一锅香喷喷的馄饨或水饺。一朵云凝结、消散,多像人短暂的一生,开心幸福时就尽力绽放吧。也像聚散,云抱在一起又散去,似生命里的过客,曾团聚如火,又转瞬无踪。到最后,人,剩下一个名字。

在书架前转悠,很久没早读,不知看什么类型的书好,凭心情取一本便读。读时觉得,其实也没想能看些什么,只是找找早读的这份心境。林徽因写这篇《悼志摩》时才二十七岁,下笔情真意切,十分感人。之前读了林许多诗歌,颇觉其文字率真有灵气,诗的音乐性和节奏感强,有女子特有的可爱,读来十分欣喜。早年也读了徐志摩诗歌全集,他用字讲究,但诗行受时代影响过多,大部分诗终究是写下就没入遗忘的,因为历史和时事不都是转瞬即逝吗?我仍坚持自己早年的观念——诗歌当是一片净土,当“化世间痛苦为热情洋溢的美”,当是且永远是灵魂欣悦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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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可以是开心好笑的——读马林·索雷斯库《朋友们》

近来读了张枣先生的博士论文《现代性的追寻:论1919年以来的中国新诗》,如经历一场“语言风景里的元诗之旅”。由此生发,了解阅读了不少书中所提及的诗人诗作。新发现的好诗不算多,印象深的作品有北岛的《开锁》等几首、郑敏的《金黄的稻束》、孟浪的《冬天》、柏桦的《夏天还很远》、欧阳江河的《星期日的钥匙》、鲁迅《野草》中不少作品、闻一多几首、多多几首、黄翔几首、韩东几首,每此即感“前辈诗人是一座高峰”,其余少有激动或眼前大亮的时刻。真正好的诗还得读张枣本人写的啊。

最近新购入不少外国诗人作品集,瓦雷里、马拉美、奥登、马克·斯特兰德、华莱士·史蒂文斯、希梅内斯,还有一本二十世纪冰岛诗选。许多诗集因年代久远,加之读者少,都不再出版,所幸还有复印版可以买到,锦秋家园小图书馆又丰富许多。读诗不在多,关键在符合当下的心情,徐徐品味,发呆悠游。下午喝着拿铁,读到高兴翻译的马林·索雷斯库的《朋友们》这首诗,边读边哈哈大笑,全诗引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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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风景之旅

风送来一阵味道
那不可言说者
掸去贴服我周身的气壳
那空有其表的无我
登时眉目清新
发、指抽芽
换季原来可以在当下发生
几幅旧图景展开
幽幽路啊
如根般将我带到很远

2023.3.3-3.5
于北京分行

以无言,维持陌生
目光与背影相对
不离气息的域
惟此可贪婪呼吸
凝神观赏
让灵魂醉于丰盈的芬芳中

周围的嘈杂是种保护
以免某一刻,有意或无意
当你与锁成为唯一的在场
沉默如此喧嚣
冻火挠烧下颌
你张口失语,素面霞红
佯装找钥匙
一个氧气瓶般心照不宣的词

2023.2.17
于北京分行

可疑的参照物

倚在车窗边看书,思绪飘渺
余光齐平的那扇窗突然加速
于是我猛地一晃
错觉公交失控向后溜去
像课堂上冷不丁砸到桌面的脸
大梦初醒,斜睨冒芽的窃笑

可我不在乎他们眼中的我
顾自对镜,画里画外
从来我只见镜像的我
不喜拍照因而有适当的托辞
相片里,“咔嚓”,面具脱裂
脸左右对调,很不真实!

吵架、论辩,甚或一场战争
都像角色互换疗法中的医生与病人
触及致命反转前
旁观者一度误认
陷入脸和词语的迷宫
二元藏进一元,难分彼此

几日未见的同站下车的女子
小步疾走在前方,喜庆的装扮
似还徜徉家乡小路,有说有笑
可陌生的城市街道啊,攫住孤单的脚
催促,日复一日
至辨不清哪个是家乡

勤奋工作换取报酬之人
也许只是被救助?
一种讳莫如深的游戏,制度
以看不见的手鞭打陀螺
同时烘烤一炉香香的面包
扶持一户户人丁渐旺的小家

朝前走,若你欲往马路对角
随意奔赴十字路口吧
垂直两向的信号灯必有一绿
笃定地走过去,直到……
一脚错踩的油门、一渊坍塌的路面
一条红黄绿后突变的交规
混乱中将你抛到虚空
抛到数学和一切你确信不疑的
存在之外

2023.1.30
于北京街上

诗的发现——读张枣的诗与文小感

从2018年开始接触张枣的诗,到现在,读完了他不多的诗与文,颇感震撼。张枣的诗不大好懂,意象缤纷,字、词用得很活,思维发散、跳跃,文字间张力十足。如他所说,诗要说散文不能说的,诗歌一句顶一万句。

这几年我也写了不少诗,但收集回看起来,令自己满意的作品,百之六七而已,诗歌的风格一定或多或少受我个人阅历与思索的影响,不断发生着变化。诗歌实践,不就是生活、吸收、转化、写作的过程吗?以前读张枣的《刺客之歌》和《椅子坐进冬天……》,没读明白,后得知《刺客之歌》是其出国留学前所作,似乎能解其中意思。但诗歌和诗人的个人经历当分开看,诗歌被写出,即有自己的生命。时光久远后,字里行间弥漫的时代感、事件都慢慢隐去,只留下文本,只留下具有美感的一行行诗意的文字,单纯去读诗,不必看写作时间、环境,更不必看没有尽头的评论、阐释。所以我从来只读诗,不看评论,评论留给二流写手,诗人只写自己的诗。《刺客之歌》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重复着的两句:

“历史的墙上挂着矛和盾
另一张脸在下面走动”

前几日新冠高烧,卧床中戏仿此诗结构,作《空城之歌》,全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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