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与妻进京，正值岁末年初，一为考试，一为艺游。初到京城便同学小聚，席间聊得热闹，妻子感觉好像只出了趟长差，还没离开北京、离开北大啊。有趣的是，晚餐中有位学中医的同学X，大家轮流问诊，X一本正经为每人把脉、答疑、开药。工作后随我多年的肺部小结节在X看来似乎轻易可解，曰“浙贝”。餐后有同学开玩笑：“聚餐可别叫上中医，不然就成病友小聚啦。”
此次欣赏了两位可爱的老艺术家的大作——画家齐白石真迹展、钢琴家席夫爵士现场独奏。适逢齐白石诞辰160周年，在艺友推荐下参观了北京画院美术馆和通州大运河博物馆的两个展，前者以小鱼的视角带观者悠游生趣灵动的水墨世界，后者从居、食、游、访多方面展现画家的画与生活。太喜欢白石老人大道至简、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童趣天真的画风啦。印象最深的一幅：画中一白发白胡老翁侧目端坐，右手似有所指，底部题字“人骂我我也骂人”。从前只闻大师画虾，原来十二生肖、花鸟鱼虫、人物山水无不入画，浓淡之间颇见功力。每赏国画，便想念夏冰老师啊。
另一位老艺术家是71岁的匈牙利钢琴大师安德拉斯·席夫（András Schiff），新年第一天的国大音乐厅略加布置、座无虚席，我们头次听盲盒音乐会（曲目事先未知，钢琴家当天早早抵达音乐厅，依场地、心情精选曲目后现场公布），开场大师认真地说：“我将要演奏的是……钢琴”，顽皮一语把大家都逗笑了。报完曲目在一片安静中，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咏叹调的头三个音符一出便直戳泪点。此次用琴贝森朵夫，音色似更古典、温暖、雅致，清澈处梦幻空灵，激昂时沉稳磅礴。巴赫随想曲，莫扎特、海顿、贝多芬、舒伯特的奏鸣曲依次流淌，一场静谧美妙的巴洛克音乐之旅。老爷爷正曲弹完，丝毫未有倦意，返场七首约四十多分钟，让大家尽情陶醉音符海洋，意犹未尽。
——是日正曲——
巴赫：咏叹调，选自《哥德堡变奏曲》，BWV 988
巴赫：降B大调随想曲“为送别即将出发旅行的哥哥而作”，BWV 992
莫扎特：降B大调第十七钢琴奏鸣曲，K.570
海顿：降E大调第六十二钢琴奏鸣曲，Hob. XVI-52
贝多芬：E大调第三十钢琴奏鸣曲，Op. 109
舒伯特：G大调第十八钢琴奏鸣曲，D.894——返场——
舒伯特：C小调小快板，D.915
舒伯特：B小调匈牙利旋律，D.817
舒伯特：降G大调即兴曲，D.899 No.3
舒伯特：F小调音乐瞬间，D.780 No.3
舒伯特：降E小调即兴曲，D.946 No.1
舒伯特：降A大调即兴曲，D.935 No.2
舒曼：“快乐的农夫”，选自《青少年曲集》，Op.68 No.10
席夫爵士的钢琴独奏期待已久，大师次日在国大演绎巴赫《赋格的艺术》（BWV 1080，全曲约74分钟）更是难得一见的大作。此曲为巴赫临终前（1749年）所作（未完成），由14首技术严谨的赋格和4首卡农组成，像数学游戏，穷尽赋格写作手法。赋格曲是西方复调艺术成熟期的产物，亦即将第一个进入的声部作为主题在多声部上以模仿对位、逐步追逐、镜像倒影、逆行、增值(加长音的时值）、减值、转位（主题上下颠倒）等复调发展手法创作出的体裁。虽很想听此曲，但闻先生近三小时悦耳琴音，已心满意足。
岁末乏交响乐，随性在国图艺术中心音乐厅捡漏听了场维也纳美泉宫交响乐团2025新年音乐会，曲目多为施特劳斯家族舞曲，指挥家贴心地为大家一一简介曲目（不时佐以动作、口技），是一次很好的学习体验。但通篇热闹欢快的曲子像满桌大菜，吃得我迷迷糊糊，音乐与日子一样要起伏扬抑才更触动人心啊。不过能在现场听到纯正的《维也纳气质圆舞曲》，也很开心。
岁末无事，与妻同游什刹海、宋庆龄故居，感受即将到来的老北京的年味，坐在假山亭子欣赏瓦片上的落日，到“瑞士小木屋”喝咖啡，至东来顺饭庄吃晚餐。餐后我们径直来到798艺术区，感受大城市的跨年氛围，正好赶上夜场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画展“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图伊曼斯常在作品中思考、表达：如今摄影技术如此发达，绘画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绘画将以什么方式继续存在？摄影固然便捷，但拍到的只是实物、现实，而绘画可以加入画家的情感、想象，进行抽象地艺术表达。讲解员介绍了许多画作隐含的深意，作为学习与思想交流很不错，但我赏画更爱色彩与图像本身给我的视觉冲击。观展后由于手机信号差，通话不成，于北方的寒冷与人海中寻妻半小时，是为焦灼的小插曲。十一点多，我们小别重逢决定返回温暖酒店，不在艺术区的寒风中凑热闹倒计时啦，结果周边拥堵，我们在出租车上迎接了新年！
年初无事，与妻同赏首都博物馆的文物展“希腊人：从阿伽门农到亚历山大”，感受七八千年前文明灿烂之地的艺术作品，不时感叹古人饰物的精细美妙。说来好玩儿，首都博物馆离我在京办公两年之地仅十余分钟脚程，却因无可赏之展未曾前往，此次四天多的京城行才初访此馆。因我所渴求的是真正的艺术，不论场地、头衔，再奢华的场所、再多称谓若无实质都是徒有虚表、无足轻重的。所以音乐会、展览，要作品本身足够好才能吸引、打动我，而不是在哪演、是否迎合大众，像黑塞说真正的作家写作时是不考虑有没有读者的。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我在拜访完曾经的借调工作之地中国互联网金融中心的王院长后，一时兴起回了趟离开半年之久的锦秋家园，进小区的一刻如入梦境，抬眼看到了可遇不可求的火箭夜光云！至此，时隔一年半后集云分暴涨5分（106/115），赏云榜升至全球第59位。狂喜之情，有诗为证：
天边的清照
——记第一次亲眼发现夜光云的触及灵魂的震颤
同样诱人的低温
伸脚踏进梦境的水池
同样低矮的视角
楔开枝杈争抢天边的光线似还立在去冬怒悔的天桥
快门如枪响空放天边
“不可思议，偏偏此时”
夜空有片发光的云像蓝调信笔涂白，添一抹腮红
沉日落水溅浩大余晖如飞吻
染山霞般让地表最高的云
有了尘世的体温我再次被攫，魔怔般
如跳动的火舌原地冰封
“灵感，放过我吧”
我只是衣裳单薄误入藕花的思乡客啊凝视的刹那，形容复沓
晚回的云不入夜
冰霜般耀眼的美反哺黑暗
“虽然我们终将归去”
妻子近日接到即将入职厦大的消息，我们喜忧参半，喜因等待已久，忧为这意味着放弃移居北京之念。我们都很爱北京这座城，这是座太宜于学习之城，风花雪月四季分明、胡同巷弄古意盈盈。即使不能久居，我想我们都会常回到这里，散散步、听听音乐、逛逛展，它已然悄无声息地成为我们心里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