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季羡林《牛棚杂忆》有感

读罢季老的《牛棚杂忆》,内心百感交集。文革真是知识分子的一段艰难岁月。本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众多文人才子纷纷走向自杀这条道路,季老在一次次的批斗和迫害中也动过服安眠药撒手人寰的念头,不过在他即将行动时,红袖章们又再次上门来押他前去批斗,他们这次算是救了季老一命啊,这之后他便决心忍辱负重地生存下去。

文革实无异于纳粹的集中营,“革命小将”极尽折磨之能事,让我印象深的有命令“罪犯”对着太阳看,不许眨眼或是稍有眯缝,否则就是拳脚相加,一顿毒打。我们平常对着太阳看尚且无法足视二三十秒,长时间盯着看岂不是要把眼睛弄瞎吗?这和把人放进噪音室,长期大声放噪音致使耳朵变聋可谓异曲同工之妙。季老说他们在牛棚之中每天都有晚间训话,他印象深的有这么一事:“有一位西语系的归国华侨教授年龄早过了花甲,而且有重病在身,躺在床上起不来。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把他也弄到黑帮大院里来。他行将就木,根本不能劳动,连吃饭都起不来。就让他躺在床上‘改造’。他住的房子门外就是晚间训话‘罪犯’们排队的地方。每次点名,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此时就从屋中木板上传出来一声:‘到!’声音微弱、颤抖、苍老、凄凉。我每次都想哭上一场。这声音震动了我的灵魂!”在文革中,失去理智的年轻人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啊!

令我为之动容的是,季老谈及自己在劳改时,有一次不知怎地睾丸肿起来,有一个小皮球那么大,他站和坐都不行了,被监管队拉去劳动时只能裂开双腿,手脚并用地爬着去。就这样爬来爬去地干活了几天,有监管人员“大发慈悲”地减轻他的劳作,让他在院子里除除草、拔拔钉子,做些轻活。后来见他实在难熬,放他去医院看医生,不过有个要求,让他进医院时必须先高喊一声:“报告!我是黑帮,我叫季羡林!”对季老来说,这已是“天恩浩荡”了。于是,他离开大院,爬向远处的医院,途遇一慷慨相助的同为被迫害的老知识分子,他推着车去欲去城里卖菜。他见状,让季老上车,推着送他去医院。可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季老哪敢上车啊,万一路上撞见红袖章,他和这位义士岂不都要遭殃,或者遇上打小报告的人,他们后头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季老心念此患难中的恩德,还是坚持爬了两个小时到医院。医生一见他,赶忙上来,他以为这下有希望了,不料在他高声禀报过自己是“黑帮”后,医生前后判若两人,随即拒绝治疗他。无奈,他又爬了两个小时到劳改基地。这段读来,令我深感心酸。当一个人放下了尊严,他是无法被打败的,他的灵魂早已飞驰在九霄云外,恣意逍遥!

季老在其六十多岁遭遇了“十年浩劫”,在八十多岁写作出版了《牛棚杂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文笔间,是如实的叙述,没有诸多对苦痛的抱怨,只是充满看透人世炎凉的平静。一位国学大师,北大西语系的系主任,一辈子实事求是,光明磊落,经历了抄家、诬蔑、批斗、毒打、人身攻击、劳动改造,毅然坚强地忍受住屈辱生存下来。大丈夫,能屈能伸,凡是不能击垮你的,终使你变得更加坚强!

诚如这本书的开篇祝词:

这一本小书是用血换来的,
是和泪写成的。
我能够活着把它写出来,
是我毕生的最大幸福。
是我留给后代的最佳礼品。
愿它带着我的祝福
走向人间吧。
它带去的不是仇恨和报复,
而是一面镜子,
从中可以照见恶和善,丑和美,
照见绝望和希望。
它带去的是对我们伟大祖国和人民的
一片赤诚。

季老晚年回首文革,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有幸参与这空前的“盛事”,亲自体会其中的滋味,并写下来,留给后人品味,以为借鉴,警惕勿再重蹈覆辙了。这是多么宝贵的经历和体悟,我们所幸运的是文革并没有摧毁一个睿智与坚强的心灵,让这保存在季老心中几多春秋的文字,总归倾诉与道出了几分,让我们品尝它的滋味。

读罢此书,不由感慨,平日我们大可不必再为琐碎的小事而旁生感伤与哀叹了。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是多么幸福啊,“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读读季老的文字吧,他让我们感受到生命还可以这般柔韧、这样坚不可摧!


附上一些季羡林先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