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逢千杯少

零点二十分,睡意全无,我知道即使此刻关了灯躺在床上,自己也久久不会入睡,因为大脑很活跃,浑身的细胞也都苏醒着。

本想蒙头睡去,明早四时起来再写这篇文字,但是兴之所至,情绪到了,无法不写点儿什么。怕明早起时,昏昏沉沉,是啊,过了这阵子,也许再难提笔写下此刻的生命历程与感受。我很珍惜和享受这种意欲书写的快感,愿自己常能有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随性之感。这种感觉是妙手偶得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来临时欣喜而毫不抗拒的,是充斥全身而又十分微妙的。

傍晚下班,在“子母粉丝”店匆匆吃了碗牛肉粉丝,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厦航MFxxxx航班将提前二十分钟抵达高崎机场”,赶忙扒两口粉丝,喝两勺汤,起身便出发去机场。今晚梦梦回来啦,随机的还有她的两位老师。送他们都回到了住处,我便安心赴友人Y之约,到家楼下的“每天咖啡”门口等候。

Y很守时,两分钟后便出现在眼前,我们有一年半多没见面,但却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最初我们相识,是一起在驾校学习,当时我是补考科目二的留级生,遇上初次备考的Y。很幸运,相互交流切磋后,我们都顺利通过了考试。是喜也是悲,喜的是过了考试,悲的是此后基本就很难有再见的机会了。可不是这样吗?同学一场,因学习而在一起,毕业就渐渐分离了;儿时的玩伴,因出生和年龄而在一起,长大就渐渐分离了;家人亦是如此啊,随时光流转,聚聚散散,相见时难别亦难,聚散分别总令人从心底升起无限珍惜的情感,世间残酷的不仅是死别,还有生离,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哪一次的生离便会成为永别。“一段路,一些人,一种景”,诚如往日所感,命运如此难以捉摸,我和Y的相识想来也是莫大的缘分了。

起初我觉得他是个张力很强又略带痞气的人,给教练买烟,陪他们打牌唠嗑,成天穿个背心拖鞋在练车场晃荡。在不了解的人看来,他江湖气十足,大老粗一个。后来我慢慢发现,他其实是经济学专业的文艺青年,他笔下流淌的文字与其外表迥然相异,笔触极为细腻,擅写小说,情感丰富。他的“野马文学”微信公众号常常更新,发布着他最新的文章。由于我也喜爱爬格子,刀枪棍棒耍得不咋样,舞文弄墨还是颇为兴趣的,所以对他逐渐产生好感。物以类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上周五,Y说记得我是学计算机的,想和我见一面请教些软件方面的问题,我便欣然答应下来。两杯热乎乎的奶茶上桌,我们便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来。Y说想搭建一个数据平台,搜罗各学科的习题,分类标记,构建完善出一个题库,用人工智能的一些算法处理数据,以针对中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方案,为中国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也实现自己的一点心愿。我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在做这件事的,正如我当初和室友搭建大学生社交网站那样激情澎湃。我说了点儿自己的切身体悟和大致思路,交流期间,不禁回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和室友彻夜探讨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可仔细一算,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心中顿生季羡林时常有的“世事两茫茫”的感叹了。每每这时,我总会想起北岛的几句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当然,我还年轻,还依然有改变世界的梦想,我可不希望正当壮年之时就总怀着“梦想破碎”的哀伤之感哩!

我和Y从技术方面的问题,逐渐谈起过往的回忆来,还聊起厦大的一些人和事,母校是保存着我们共同记忆的地方。咖啡馆里许多人走了,又有许多人来,我和Y聊得兴起,浑然不觉周围之人与物。时间很快,晃过神来时,店里已经没什么人,要打烊了。可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便又聊了会儿文学,说起席慕蓉、余光中、北岛和舒淇来。最有同感的要属对写文章的一些感受了,我们都有兴起时便要提笔一吐为快,否则错过了这股热情,就很难再重温与书写当时的心情这种切身经历。我想,没有经常爬格子的人,是很难有这样的共鸣的。兴趣相通,实为难得。

平日里与人打交道,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许多场合与其胡诌八扯浪费精力,不如保持沉默封存情感的好。我于是和Y打趣道:“我很久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心中更是倍感夜逢千杯少,久旱逢甘霖,痛快!

昨天在家看《这么慢,那么美》这本书,里面讲到北欧人很喜欢喝咖啡,一天喝三杯再平常不过了,许多北欧人很喜欢在咖啡厅里与友人交谈以度过漫漫冬季,读来很美。没想到读后的第二天,我就体会到这种感觉了。我曾经几番感慨:阳光、音乐、咖啡、书籍,一直是我不变的挚爱,有此四者,我可以保持一个姿势,直到永远。从今天起,或许其中还可添上“友人”这一要素,友人可以不必加过多的限定,友人可以志趣相投,友人也可以诙谐滑稽,只愿我们心灵互通。

独自闯荡江湖多年,我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去留无意。今夜与Y畅聊,仿佛看到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希望我们的心始终充满活力,希望我们都可以在做自己的路上潇洒前行。

凌晨两点,屋外满是冬的寒意,我没有开窗,却感到有一扇生命的窗户已悄然为我打开。